站台中国当代艺术机构将于 12 月 9 日在 A 展厅呈现尹齐的首次个展《炼金术》(Alchimie),将展出尹齐近两年来的全新作品。本次展览特邀让·克里斯托夫·努黑松(Jean Christophe Nourrisson)撰写评论文章,展览将持续至 2024 年 1 月 15 日。
“在多年的我个人绘画实践中我一直寻找一条通向身体内在的道路,以取代现代主义绘画变革中对空间意识的扩展,即从知觉到觉知的改变,从肠胃,到心(心理实验),到直觉力的培养贯穿了从 1999 年到 2023 年我的绘画实践。我个人觉得我们每一个人的阴性部分,即右脑和连带的左面身体,是一条情感到直觉的通道,就如同瑜珈士把身体底部的能量从脊柱慢慢引向头顶一样,这是一条无法用眼睛看到,只能感觉到的实践,她发生在人的身体里面,最终作用于意识,而非外部空间的扩展,把情感转化成直觉的可视形式过程即是绘画的炼金术。” —— 尹齐
谛听埋藏意识树皮下的红外感应,就算我们并不知道一滴水的流动轨迹,超越我们理解能力的生命力也仍然有效。因此,我们会怀着极大的谦卑,欢迎这些不平常的画作,它们见证了树木的尖叫、画图的混乱与生命的颤抖。尹齐流畅、呼吸的艺术将地球的情感重新与我们连接,这也是我们应重新学会感受与感知的。 —— 让·克里斯托夫·努黑松
尹齐的创作试图从自身内部出发,将情感与意识转化成直觉的可视形式的过程,并尝试让这种感受性的直觉占据主导地位,进而演变成一种原型。在法国生活学习多年的尹齐,借由在不同文化的游移中,建立了一套将问题聚焦至自身和内化的工作方式。自现代主义以来,身份构建、文化意义便被不断消解,尹齐的作品也由此开始,重新找到一种个体与世界匹配的关系和方法。与展览同名的作品《炼金术》,作品延续了尹齐自 1999 年至今的诸多绘画实践。
尹齐的绘画想要带领我们区分出一种艺术,一种作为超验的符号密码的艺术,向我们展现潜在的真实。他通过风景、树来实现自己的超验情感,这些被可视形式的过程即是尹齐的自我介绍。作品享有的自足,意味着这种情感不仅独立于传统价值之外,而且不能简化为一种模仿性的艺术理论。这种由内产生的意识或情感被视为一种自我联系的、动态的肌质;在这种肌质中,象征的联系只在直觉的体验中产生。
置身于乡村生活的尹齐,通过物理的阻断使现实与自身进行分割,将自身融入一种稳定且缓慢的节奏中,试图建立一种深入性的、个人化的、持久性的体验。使心的直觉与行为活动在本质上视为一致,而这种生活也会构成一种远观的视角。借由这种远观视角的介入,尹齐的绘画作品探索着可感知的语言的极限与秘密,他的工作方式徘徊在既有感官经验与无法描述的状态之间。尹齐通过展览完成了一次漫长的精神之旅,一场直觉的狂喜,以及对现实微妙观照的沉思。
炼金术与共生圈 文/让·克里斯托夫·努黑松
如果具象绘画能够脱离任何形式的视觉客观性,从而尽其可能,接近一种向感官与内听敞开的主观性,我们会见证令人惊讶的心灵重组,关注到世界波动与我们自身神气间的互动,对于宣称为时空主宰的人,能够克服他的身心分裂的,会是这种关注。
尹齐的绘画诗学逡巡于中国古代绘画与最当代的艺术两种深度之间。
以《情感的原型》为主题的这些画,以鲜活的色彩展现巨构——世界-树突出于背景之上。厚涂的斑斓色彩构成每幅画的空间。轴向的假对称以垂直方式构图。轻微凸起,几无投影,使形象不很真实。这些形象好像被放在地面,后者正切断背景的下半半部分。它们有时飘浮于画的空间,有时停在画的边缘。天地界限浮动,从一幅画到另一幅,我们得矫正自己的垂直度。画之所在,并非再现之处,而在调动所有感官的可感体验。弗朗索瓦·于连以保罗·克劳岱尔写荷兰绘画的书中妙语 “倾听之耳” 提醒我们,中国思想“教会我们,倾听时不用耳,不用心,而用气”。
内在感官与绘图动势的炼金术造就这些充满想象的画。画家跟随着生命的内在运动。树干、树枝、花蕾和花蕊升腾于抽象之中,悬挂于画地之上,既绝于任何形式的写实主义,又深度契合生命的共振。树与花、雌蕊与雄蕊似乎出自第一批灵长动物出现前的、原始的植物世界。在感官的无时间与原始自然的聆听之间,画家让我们想到生命体的自生和永远共生。不妨再说一句,如今 95% 的陆生植物的根部都有共生真菌,称为菌根,而人体中也生存着 15000 到 30000 种细菌。
3.8 亿年前木质素大生物分子的出现是植物生长的必要条件。画家也许呼应了这最初的结构。对于共生直觉,人们长期以来无法证实,直到琳·马古利斯(Lynn Margulis)在 1986 年出版的重要著作《小宇宙:细菌主演的地球生命史》(Microcosmos)中展示了最新的生物学进展。这位科学家在书中讲述了出现新化合物所需的微生合作的故事。“第一批植物用大气中的氧(蓝藻的残留物)创造了细胞膜材料。木质素与纤维素合并,赋予灌木与乔木强度与柔度”。
这会是在月光下,或是寒冷冬日,动态景观在面前,有机且共生地生长。生命的时间与空间,喧闹汇聚于一幅画。
迷雾瘴气模糊了我们的千年终极,主体性问题作为主动机从此回归。它不再如空气或水那般自然给定。我们该如何生产、捕获、丰富主体性,永远重新创造它,以使它与突变的价值世界相容?我们该如何去做,才可将其释放,也就是将它重新特异化?
与灰色的风景。巨大树干的逸出画面之外,让人想到画外音,我们只能看到它的下半部分。在这幅画不合比例的形象中,我们的视线从很近处飘到很远处,从一个形状移到另一个形状。它邀请观众分散视线,离开目的。树木、山峰和岩石相互靠近,远离,毫无透视层级。没有面孔的滑雪者的微小反证团块的庞大。
这种绘画具有深层动态,却又坚实,其间乱石嶙峋,灌木干枯,呼应布鲁诺·拉图尔定义的概念——“关键带”:“关键带”为研究者网络使用的术语,指从树木冠顶到母岩之间的地球表面,他们以此更新了领地问题,使从前相互所知甚少的众多学科共同合作。这一研究领域为探讨 “人类世”和 “新气候政体”问题提供了契机。尽管拉图尔团队的图式性和描述性表述可视化了生命与非生命间的互动与动态,但尹齐的艺术并未将沟通微生物的无限调动凝于已有的图式、图表、地图或陈述装置。艺术家让我们以可感的方式感知生物群的流言。在这个意义上,这让我们想起黄庭坚(1045-1105 年)对作为画家的苏轼(1036-1101 年)的评论:“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我们不难理解自然主义同源论的失败。场景的特异性和古怪感在绘画里自洽,并无寻找定格对应物的需要,因为绘画捕获了自然界中浮生之物内在的力量、运动与交流。就在我们面前,绘画让我们感受到,合作实体进行着动态沟通。
展览的标题《炼金术》正是回应了,是什么在驱动这些作品。在中国与其他地方,炼金术都为一种双重信念所定义,一种是化金属为黄金,另一种是这些操作拯救人类的能力,也就是救世价值。作为学科,它所依据的原理是宇宙学;所依托的神话是灵药和仙人;所依靠的技术既有心动训练,也有实体操作,以寻求延长生命、至福与天然。尹齐提醒我们,这些绘画提出了炼金术的隐喻法,“以绘画语言作用于人类意识的感官之迹”。异精神世界的魅力曾吸引并总是吸引众多艺术家。例如,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和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等人对神话和远古身体技术的兴趣旨在为同时代的人打开新的意识之窗。博伊斯的萨满教与伊夫·克莱因的炼金术工具构成了他们艺术的操作基础。艺术家对密教主义的同情在艺术史中穿过了漫长的轨迹。艺术家呼唤非理性仪轨。这种在语言之外倾听世界的特别方式,要求艺术家对与环境互动时的内在活动保持专注。
谛听埋藏意识树皮下的红外感应,艺术家结束了对绘画炼金术的长期探索,将我们带回总是有些客观性的世界地表。在第一批炼金术士与生物出现前的化学之间,所隔着的,并不多于一条睫毛,这两者都在追寻启示的秘梦。幸运的是,地球的情感模态如今为科学本身所证实。新近对所有生命体共有的“情感基质”(卡尔·荣格)或 “盖亚假说”(詹姆斯·洛夫洛克)的关注,使我们应以最专注的方式审视画家的画作。
就算我们并不知道一滴水的流动轨迹,超越我们理解能力的生命力也仍然有效。因此,我们会怀着极大的谦卑,欢迎这些不平常的画作,它们见证了树木的尖叫、画图的混乱与生命的颤抖。尹齐流畅、呼吸的艺术将地球的情感与重新与我们连接,这也是我们应重新学会感受与感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