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一年裡，數字藝術品作為一種全新的數字化藝術形態，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了一股藝術創作與收藏的熱潮。 1月28日，ArtPro在其平台上發售了百餘件數字藝術新作，在冬日里掀起了NFT熱潮之下的又一股熱浪。本期，我們與中國水墨人物畫領軍者之一、ArtPro數字藝術品創作者張江舟進行了對話，從不同視角對數字藝術品的創作、市場、藝術生態，以及與實體水墨創作的異同等問題進行探討，以期管窺數字時代以水墨藝術為代表的實體藝術的探索與發展的新方向。

Q：1月28日，ArtPro發售了您的NFT作品，作為一個水墨藝術家，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參與到NFT作品的創作？

張江舟：NFT作為區塊鏈技術發展的產物，是現今互聯網行業發展的新方向。 NFT的出現並非偶然，隨著後疫情時代的到來，人們的消費模式和生活方式都隨之發生了很多變化，靈活、自由、高效、安全、智能、多元的工作、生活、社交、消費等訴求也推動了它的出現。

我對NFT的直觀理解，覺得它就是一種新的交流和傳播方式。具體在藝術領域中，數字藝術品是NFT落地最快的應用場景之一，我想NFT平台應該具備專業、可信、高效的社交和服務模式，所以它更有利於藝術作品的保存與傳播。

尤其2021年，“元宇宙”“虛擬世界”“區塊鏈”“NFT”幾乎成了網絡熱詞，引起了廣泛關注，特別在年輕人當中，幾乎沒人不談元宇宙和虛擬世界。我的參與和嘗試有幾個原因：首先，我認為虛擬世界可能代表著未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因為從今天看，線上與線下、虛擬與現實結合的模式，已經成為當代年輕人的一種基本生活方式了。我們的生活幾乎離不開互聯網，甚至在虛擬世界中，很多虛擬產品可以彌補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很多缺憾。其二，因為身邊有幾個年輕人在做相關的一些業務，在他們的邀請下，我想我的參與也是對他們的支持。再者，作為一個水墨藝術家，在NFT的賽道中，用時髦的話說就是我們面對的是全新的玩家群體，如何能讓水墨藝術在這種新生態中發展與傳承，也是我在探索與思考的問題。此外，嚴格意義上講，我對NFT或是虛擬世界都還沒有深入的研究，我想通過自己的參與，來進一步去了解這個新興領域。

Q：您在創作NFT作品時，在藝術語言、觀念表達和思維方式上和以往的水墨創作有什麼不同嗎？

張江舟：多年來我一直從事水墨人物畫的創作，水墨藝術是我創作的基本語言方式，但我並不迴避任何新鮮藝術語言的出現。這次發行數字藝術品，我有兩個方面的考量。 第一，我希望我的數字藝術作品能夠保留一些因手繪帶來的人文氣息。我的稿本還是通過在宣紙上實現，因為我認為中國畫的筆墨可以透露出一個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的微妙情緒變化，這些情緒和人的精神活動和精神體驗相關，這是機器不能取代的。 第二，既然是創作數字藝術品，我也不拒絕數碼技術給我們帶來的便捷。 數碼繪畫是一種順應數字時代潮流的新視覺藝術形式，並且現在已經被大量的當代藝術家廣泛運用。相對於手繪，數碼繪畫繪製速度快、修改方便、自由度高，具有豐富的表現形式語言，而且它非常神奇、非常玄妙、光怪陸離，很多技術和效果超出了我原有的知識積累和知識結構，所以我對探索這種語言形式也饒有興趣。

這次的作品不僅保留了手繪所帶來的心靈情感體驗，同時也藉助了數碼繪畫的優越性和無限可能性來探索水墨藝術的多元發展。 我也希望通過這樣的結合，為我的創作注入一些新鮮的養分，或者說為我的創作提供一種拓寬語言表達空間的可能性。

Q：您認為NFT藝術會衝擊實體藝術的發展嗎？他們之間存在共生關係嗎？

張江舟：我認為它不會衝擊實體藝術的發展，反而會在不同的思維方式、不同的製作方式、不同的語言方式中碰撞共生，在相互借鑒中構建一種多元化的發展格局，我想這也是各門類藝術發展的一個基本規律。

從中國畫的發展現狀來看，我覺得其已經進入了一個自娛自樂的、低層次的邏輯閉環。作為中國畫畫家，尤其需要放開胸懷、張開雙臂去擁抱新事物，只有這樣才能夠在更大範圍內去拓寬藝術的認識邊界。我常說，我們要睜開眼，不要坐井窺天。閉著眼睛不願醒來、不願看或是不敢看完全是一種利益趨動。因為對一種新的事物的認可，很可能是對自己以往的語言體系或者價值體系的顛覆。常年生活在謊言中的人是最不願意接受真相的，因為接受了真相就證明了自己的愚蠢。

對於新事物和新樣式的包容與理解，在相互借鑒和相互碰撞中共同成長，我想這對整個藝術生態也是有益的。當然，我認為數字藝術肯定不是簡單的把一幅線下的實物成品拍張照片，把它數字化後上傳，我認為數字藝術下一步發展基本方向，應該是充分利用計算機和數字技術獨特的無窮創造力、精確計算力，和自動生成圖像的功能來創作，這樣的創作過程雖然和實體藝術的創作大不相同，但我認為“數字藝術”中“數字”只是媒介和語言方式，藝術才是本質，所以精神訴求和情感表達等這些作為藝術最根本的核心，是不會變的。

雖然數字藝術和實體藝術各有所長，但目前市場上存在的大量數字藝術品相對娛樂化和精神表淺化，大量的創作者不是藝術家，缺少藝術所追求的精神深度和情感厚度，可以說產品很多，但作品很少。我想這中間還有一個很長的探索發展過程。

在作品《我還是我》和“封城記事”系列作品中，題材延續了您以往深切悲憫的人文情懷的創作思路和情緒表達，但鮮亮且具有視覺衝擊力的數碼色彩的運用與這種情緒似乎形成了一種矛盾，請談一下這些作品的創作邏輯。

張江舟：這次一共發售了五件作品，其中四件《封城記事》是一個數碼彩色系列，《我還是我》延續了以往的黑白敘事色調。 我不認為我過去的水墨創作和這種借助了數碼技術的作品在創作上有什麼矛盾。這幾件作品延續了我的水墨創作一貫的一些造型方式和思維方式，不同的只是藉助了數碼技術方法。

畫面中出現了非常鮮亮的顏色，這在情緒表達上和以往作品對比有一些偏差，因為過去的作品更多的是透出一種壓抑和無望，但這批彩色的作品更多透出的是一種焦灼、虛幻，甚至還有希望。只能說審美形態有了一些調整，但有一點不變的就是，我希望通過我的作品去關注人的生存狀態，探尋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這批新形態作品也證明了我一貫的觀點：色彩在繪畫語言的精神傳達上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即無論造型、構圖和其他的基本元素是否相同、是否改變，一旦色彩改變，就能改變繪畫作品的精神形態，或者說是審美形態。色彩的表現力是巨大的，而這種表現力和人的審美、精神體驗有著非常密切的內在邏輯關係，不同的色彩關係一定會傳遞出不同的審美感覺，或者說建立不同的精神形態。

Q：NFT的發展歷史並不長，但近期在交易上呈現爆發式的發展趨勢。您怎麼看待目前的NFT藝術市場？它是否會改變現有的藝術市場格局？

張江舟：我不大關注市場的問題，對市場的情況也沒有研究，我只是認為市場可以作為展示和交流的一個很重要的平台。它既然有需求，我想它有市場也是應該的。要說對現有市場是否會構成什麼衝擊，我覺得好像完全沒必要擔心，因為我們今天的生活方式已經是非常多樣化的了。

多樣的市場形態同時出現，我想對藝術家和藝術品都是一件好事，讓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自由。對於藝術家來說，他們對自己的作品有了更多控制權，有可能推動全球藝術市場的機會民主化。 其次，在傳統的藝術品經營邏輯中，一件藝術作品的價值更多與藝術家背景、展覽經歷、收藏記錄有關，但在NFT藝術品的世界裡，藝術家往往是匿名的，藏家結構的年輕化、多元化是藝術市場的大趨勢，對作品的質量和內容的關注會是今後收藏的方向，雖然我前面提到NFT藝術尚處於初期探索階段，在創作和質量上還存在很多問題，但整體的方向應該是朝著良性、開放、去中心化、規範化的方向發展。

此外，自從市場經濟誕生以來，盜版、抄襲、作偽的現象層出不窮，對創作者原創權益的保障一直是互聯網誕生以來的一大技術難題。 NFT的創新之處在於提供了一種標記原生數字資產所有權的方法，即便同款限量版NFT也會各有不同的編號，這種公開、透明和不可篡改的特性鞏固了創作者的權益。再者，區塊鏈技術具有溯源、確權、鏈上唯一等特性，這種技術很有希望徹底解決藝術品保真的問題，因為他會自動跟踪所有權歷史和銷售價格，真正實現交易歷史透明化。

Q：NFT藝術作品的形式、媒材都不再受拘泥，給藝術家的創作創造了很大的自由空間，這是否意味著進入藝術領域的門檻變低、難度變小？對您個人來說，藝術在這個新的領域中的意義和作用是什麼？

張江舟：NFT現在仍是一個正在發展的領域，很多概念在當前來看仍比較抽象和模糊，所以它留有的探索空間也比較大。 NFT的出現給藝術家帶來了更大的、更自由的創作空間，但我認為這不應該是降低藝術品質的理由。 創作者應該利用好這種新的語言方式，創作出更好、更優秀的作品，不能因為空間大了、自由了、操作相對便捷了，而降低藝術品的品質，這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藝術創作不同於手藝活，雖然數字技術能提供一些便捷，但一件優秀的藝術品的誕生，不僅需要的是製作上的精良，還需要精神上的深刻。

此外，現在很多介入數字藝術的創作者，很多過去都不是學藝術的，互聯網從業者和非藝術專業者居多，所以目前呈現的審美趨勢相對娛樂化、平面化，我想這是事物尚處於發展的初級階段的一種表現。大量有著豐厚積累的藝術家還沒有介入這個新興領域，我希望在今後的發展中，有更多的優秀的藝術家參與進來，整體品質必然會被提高。

對於我個人來說，這種技術的革新和發展給我帶來的意義是多方面的，首先這種新的語言樣式的出現，豐富了畫面的形式語言，給我未來的水墨藝術創作帶來新的動力和啟示。同時，作為藝術家來說，在藝術創作中，內心表達是第一位的，只要是表達的需要，任何語言我都不會拒絕，也不會反對對新媒材的嘗試，因為語言是為表達服務的。

Q：創作NFT作品，是否意味著您未來創作身份的多重性發展？作為當代水墨人物畫的領軍者之一，您在今後的創作中怎麼平衡數字藝術和水墨藝術之間的關係？

張江舟：正如前面談到，我們處在一種多樣化的生活方式中，必然會有多重身份。我不會給自己的身份設限，但我是有水墨情結的人。作為當代水墨藝術家，我們身上背負著很重的包袱，水墨藝術如何面對今天，是我經常思考的問題。

我認為水墨是最能體現中國精神和思維方式的繪畫語言，我在負責外事工作的十餘年裡，策劃和組織實施了多個以水墨為主題的展覽和論壇，致力中國水墨“走出去”，因為把中國水墨置於國際化的視野和文化語境裡，它仍未走出地域困境成為世界性的話題。時至今日，私以為以水墨畫為概念依託的當代水墨的發展也還未達到它應有的高度。面對今天這個多元的藝術世界，新的語言媒介層出不窮，恰也給我提供了一個思考的契機，也許當代水墨正是在與新科技、新技術的碰撞中建立起自己獨有的價值體系。

藝術家簡介

張江舟，中國水墨人物畫領軍者之一，現任中國國家畫院院委、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俄羅斯國家藝術科學院榮譽院士、中國美術獎、法國“卓越獎”、法國“泰勒獎”獲得者。他的作品以博大深沉的精神氣象，深切悲憫的人文情懷和鮮明的當代特質，實踐著對生命意義的深刻思考。